从未想过我会穿着校徽送外卖

“你好，外卖到了。”

每当我站在某个写字楼的电梯口，对着门缝里探出头来的白领说出这句话时，对方的眼神总会短暂停留在我胸前的那枚小别针——那是我没摘掉的北大校徽。

他们的眼神总是复杂。有人愕然，有人疑惑，还有人迅速转身、假装没看到。对我来说，习惯了。四年前，我穿着学士服站在未名湖边照相，背后是博雅塔和一脸骄傲的爸妈；四年后，我穿着蓝色的骑手马甲，跨着电动车穿梭在北京西三环，每天送出四五十单，最多时六十七单。

不是落魄，不是“逆袭失败”。只是现实，没有剧情反转。

我本科读的是北大社会学，研一时我就发现课题越来越脱离人群，做访谈比写论文更让我兴奋。研二，我一边写论文，一边兼职送外卖。骑车送餐那种“用汗水丈量城市”的感觉，比我在图书馆查十份文献更踏实。那时候我每天送十单，赚个五六十块，全当生活费补贴。

可没想到，毕业后，我真的走上了这条路。

别误会，我不是“找不到工作”。简历投出去，进过互联网公司，也收到了高校辅导员的 offer。但那种在格子间里从 9 点坐到 9 点，或者在教务系统里点来点去的日子，我真的试过，不喜欢。有人觉得我是“北大白读了”，但我觉得，社会学让我看人更清楚，也看自己更清楚。我知道，我不适合办公室。

最疯狂的一次，是我骑车从中关村送一份热干面到望京，40 分钟、13 公里、全程风中狂飙。客户给了我 10 块小费，还问我：“小哥你太拼了，是为了生计吗？”我笑着说：“是为了体验生活。”他说我真有趣。我没说，我是北大毕业的，我怕打破他的“真实感”。

也有不愉快的时刻。有个客户看到我迟到两分钟，给了我差评，还说我“素质太低”。我低头看着自己一身汗，手机里那个“今日收益 217 元”的页面，忽然觉得很冷。

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，“值吗？”但想到高三时拼命刷题的我、想到爸妈省吃俭用供我上学的样子，我更希望他们记住的是：我没有躺平，我在努力活着，只不过方式不同。

其实这份工作让我看到了“北大”看不到的世界。我见过凌晨两点仍在写代码的程序员，也见过为了不迟到，顶着大雨从四惠骑到国贸的跑腿小哥。我和他们说笑、抢单、交流送餐技巧。我从来没有这么接近真实的城市，真实的人。

所以我还戴着那枚校徽，不是为了炫耀，而是提醒我自己：

我是谁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我不怕从头再来。